第一百五十五章 寒云
那张照片，冷秦川特意没有撕得粉碎，以便让陈昂夫妇捡得起来，拼得起来。待到他们真的一片一片攥在掌心，甚至搜索到每一个角落，不放过多细微的一片纸屑，真的将它拼合……
曲怀萍望着正面陈果的笑容，也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
“果子，我的果子回来了……他在笑，他不疼了，不疼了……”
她那么庆幸地喃喃说着，抚摸着陈果的面庞，仿佛那个曾经在她膝下承欢的孩子，真的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陈昂没有容许更多母子相聚的时间，他强忍住眼眶的酸涩，温柔包裹住妻子的双手，共同将那张照片翻过来。
冷秦川没有说谎，照片的背面的确有一串六位的数字。只不过，是六个极讽刺的：
0。
“你敢耍我！”陈昂怒火中烧，一气之下挥起拳头朝着冷秦川的面门砸去。而后者轻描淡写般抬手抵在他腕间，仅作一声冷笑：
“此言差矣。”
陈昂愤然收了手，怒道：
“骗人的把戏，冷秦川，你就这点儿伎俩？！”
“我可没骗你，”冷秦川笑意未改，终于肯抬起眼皮正眼瞧着他，“你夫妻二人的尊严，原本就一文不值！”
“你！”陈昂语塞，唯有扶起曲怀萍来作势要走，但听得看了许久好戏的文蓉蓉适时调侃道：
“冷董事长果然名不虚传，对付起这等毫无廉耻之辈来，着实令人佩服！”
“你又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我……”
“不要在医院吵吵闹闹的，”陈昂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刚想发作，冷秦川则又发了话，甚至全无所谓一般阖上双眼，惬意地仰头枕在墙壁之上，活动了一番脖子，“外面有的是地方给你们发挥。若是吵不过，不如打上一架，左右急诊离得近，方便。”
“冷董事长未免逼人太甚，”宁衡仿佛终究忍无可忍，站起身来面色微寒，沉声道，“风水轮流转，还望你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冷秦川闻言不怒反笑，佯作遗憾叹道：
“我冷秦川纵有一日虎落平阳，也断然不会与恶犬为伍。”
宁衡像是对这回答早有预料，眉梢一挑，眼中藏进了些许得意：
“既然冷董事长如此不屑，何必不远千里来配合冷小姐争夺犬子的遗产呢？秦川集团势头正盛，该不会为了宁明叶手里微薄的存款大费周折。”
好一个大言不惭的遗产啊！
冷秦川不禁为之惊叹。
且不说宁明叶眼下还苟延残喘躺在ICU病房里，便是当真一命呜呼，这一群做长辈的也理应先将后事处置妥当，再行分割财产。
他的消息灵通，了解宁明叶一向与父母不和，却以为不过是形同陌路罢了。而今看来，竟了然不是仇敌，胜似仇敌。
他不得不睁开眼凝视着这位渴盼着长子丧命的父亲，一字一顿，如立誓般郑重道：
“你且放心。有我在，宁明叶一时半刻死不了。”
“呵，”宁衡皮笑肉不笑，冷冷瞥了一眼ICU的门，“可惜冷董事长赏识的是一匹忘恩负义的狼。养着他，不怕被咬吗？”
“总比养狗好上许多，”冷秦川不以为意，颔首掸了掸衣角，“不过，也不怪你。会摇尾巴的狗你见得太少，才觉得物以稀为贵。我们不一样——我就喜欢，会咬人的狼。”
“好！冷秦川，你好自为之！”宁衡忍无可忍，甩下一句话，拉着文蓉蓉扬长而去。陈昂自然也没有颜面多留，随之一并离开。
冷疏雪这才肯放任自己哭出声，转身埋在冷秦川怀里，哽咽道：
“爸爸……他们太过分了！”
“爸爸知道，这不是亲自过来了吗……”冷秦川温声安慰着女儿，手掌轻轻抚摸着怀中人的脊背，满眼心疼，“出了这么大的事，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都不和家里说呢？要不是倾倾给黎黎打了电话，我们都还被蒙在鼓里。”
他的确不打算将已经收到宁明叶传送的视频这件事直接告知冷疏雪。因为在陆羽黎接到蓝倾欢的电话之前，他也曾一度寄希望于宁明叶已然人不知鬼不晓地死在了某一处荒郊野外，等冷疏雪发现和察觉，已是数月之后，无力回天。
可惜，事不遂人愿。宁明叶或是无心之失或是故意为之他无法揣测，至少结果，是仍纠缠着他的女儿，不愿放手。
“我怕……”冷疏雪红着眼眶扬起头，支支吾吾道，“我怕爸爸知道了，会不让我留在明叶身边。”
冷秦川望着她可怜兮兮诟病自己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无奈笑道：
“知父莫若女。我的确不想让你多和宁明叶接触，但这次不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想见你。”
冷疏雪不明所以，当即止住了抽噎：
“是谁？”
冷秦川故意卖了个关子，别过头对着手机摆弄了一阵，方才揽过她肩膀，故弄玄虚道：
“我保证，是你猜不到的人。”
“猜不到的人……”冷疏雪愈发摸不到头脑，自顾吸着鼻子回忆。直至眼前光线一暗，熟悉的甜果香涌入鼻腔，方才破涕为笑，猛地起身搂住来人脖颈：
“寒云！”
那人被她撞了个踉跄，佯作不悦抱怨道：
“笨雪儿注意点，我现在可是拿过金牌的运动员！把我撞坏了，恐怕冷伯伯也赔不起哦。”
“哎——”冷疏雪听他这么说立时来了脾气，松开双臂自对方怀中退出来，梗着脖子反驳道，“说了多少次，我和倾倾一样大，你要喊姐姐！还有，我不笨！”
“倾姐是倾姐，你是你，”孟寒云玩味一笑，屈指在她额间轻敲了一下，“我就要喊雪儿！雪儿，雪儿，雪儿……”
“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他不厌其烦地凑上来一遍遍重复，冷疏雪虽嗤之以鼻，却还是如小时候一般拉住他的手一起落了座，寒暄道：
“怎么突然有时间回来？不用集训了？”
孟寒云假作愁怨长叹一声，扶着右臂手肘，作势倒吸了一口凉气：
“旧伤复发，要养上一段时间了。”
“啊？”冷疏雪果然紧张起来，“你什么时候受伤的，怎么都不和大家说啊！”
孟寒云暗自欣喜，却还须得绷着一张脸蹙着眉头惺惺作态：
“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是听倾姐说，你有了心上人，是绮纪集团的执行总裁，当时一下就不想说了。万一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你是我弟弟，能有什么误会！”冷疏雪不待他说完便急着打断，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手臂，关切道，“还疼不疼？队医怎么说，严重吗？”
“疼，”孟寒云满口应着，又朝她的方向靠近了些，“这不是之前为了拿金牌让冷伯伯认可嘛，带着伤拼了好几场呢！”
“臭小子，我可不背这黑锅！”冷秦川难得由衷同着外人说笑，望向孟寒云的目光里流露出几许欣赏，意味深长道，“你啊，全是为了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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