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自作孽
“你确定要离开三院来天华?”
陆羽黎放下手中那杯红酒,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白秋华离开市三院也是为了钱不错,但他倚仗的是白家根本不需要他来支撑和付出,倚仗的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即便到了私立医院发生变故,亦不会因此而彻底走投无路。
但沐辞不同。
据她了解,白秋华的这位旧相识家里并不宽裕,曾经因为债务四处借钱度日。倘使这样的人离开三院,在天华又生存不下去的话,那就等同于断送了医学生涯。
“是。”
沐辞头也不抬,冷声应道。
“这……也行,”陆羽黎忖度片刻,再次问道,“对科室有要求吗?还在神外?”
“如果可以,我想在急诊。”
“急诊?!”陆羽黎哑然失笑,“你倒是真有自信。虽然你最早在普外,但是被调入神外有些时候了。要来急诊,得由院方审核你的资质。”
“简历你收到了,我没有任何隐瞒。急诊通不过的话,神外普外都可以,神外手术我可以主刀,其他手术我做一助。”
沐辞没给她太多反驳的余地,兀自说了下去。陆羽黎也只好点点头,叹了一声端起酒来:
“但愿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玻璃杯相撞,叮当一声脆响。
照亮了陆羽黎的满面红光,映出了那双眸子里,藏不住的一抹得意。
白秋华离开这段时间,天华医院一直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到急诊。人尽皆知急诊科是什么地方,若非强大的信念感支撑,抑或的确需要大笔的钱,不会有人主动来到这里任职。
而坐在她对面的沐辞,一定急着用这笔钱,非常着急。
简历送到了天华医院现任院长高鹤的办公桌上,沐辞,也终于向市三院神外主任医师何伟涵摊了牌。
那是他万般敬重的导师,是沐平章和程月不管不顾来闹事险些将他赶出三院时,唯一一个力保他的人。是他此生第一个,信任的人。
可眼下他就站在这个人的面前,递上了一辞职报告。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很好,”何伟涵不动声色展开那份报告,草草过了一遍,复又搁在了手边,“我本不应该阻拦你。但是沐辞,你是我的学生,我有必要提醒你,想要离开三院很简单,但之后你想回来,难于登天。”
“是,我想清楚了。”
“好,”何伟涵提起钢笔才要签,忽然又似想起什么来,迟疑了少顷,道,“我能知道你的去处,是哪里吗?”
沐辞垂眸抿抿唇,如实答道:
“天华医院。”
“天华……”何伟涵眯起双眼来想了一会儿,继而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记得这个天华,原来叫嘉恒对吧?当初秋华从急诊走,也是去了这里。不过你没有他那么幸运,他才到那里不久,医院就被白氏借机收购。严格来说,他才是天华的主人。至于你……”
何伟涵言及此处顿了顿,话锋一转,佯作无谓笑道:
“当然,我没有恶意。只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你到了天华,未必有在三院顺利。没想到钱这东西,还真能让人前赴后继,放弃大好前程。”
这一回,沐辞没有答话。
于是何伟涵便自讨没趣一般执笔在那份报告末尾签了字,单以食指压着推向对方:
“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院领导如果同意,你明天就可以走人。”
“谢谢老师。”
沐辞起身,向他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为了流淌在血液里的医学精神,为了这些年来的照顾,为了那个曾经肖想过,却不配实现的梦想。
何伟涵说得不错,他就是为了钱才会去天华,没有其他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
“沐辞,”他拉开门的刹那,何伟涵蓦然又道,“去了天华,也别忘了当个好医生。你白大褂的口袋,自己守好了。”
“是。”
蓝倾欢不吃不喝、闭门不出,已一天一夜。
薛霁与蓝路遥想尽了法子,连蓝倾宇和蓝倾怀也分别向集团与学校告了假,一家人守在那间卧室门前,硬是谁问都不理。
“倾倾呀,你开开门,不吃东西,喝点水也是好的嘛!倾倾,快听话……”
同样的话薛霁已数不清自己重复了多少遍,只是不论她说多少遍,也不过如同拳拳打在棉花里,毫无回应。
蓝倾宇接连抽了许多支烟,直呛得他自己不住咳嗽,可无济于事,他想不到任何言语,能劝蓝倾欢想通。
解铃还须系铃人,事因沐辞而起,唯恐他才能让蓝倾欢打起精神来。可是昨天清晨那一句“分开”说得如此决绝,足以将五年以来的温存纠葛通通斩断。
蓝倾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刺激到了他,甚或是借钱这件事背后藏着更多的隐情,但不论是哪一种缘由,至少沐辞不该迁怒蓝倾欢。蓝家所有人皆那般的看重和信任他,他怎能轻言分开,始乱终弃?!
“爸妈,我想我还是去找一下沐辞哥吧。姐再这么闹下去,会生病的。”
蓝路遥无可奈何,却依然未曾允准,只摆摆手,示意几人散去了。
蓝倾欢需要时间安静,旁人理应成全她。
“看看,天华的员工宿舍。”陆羽黎将钥匙交到沐辞手中,转身去将两扇厚重的窗帘霍地拉开。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了整个客厅,她深吸一口气,站在明媚的光线里继续道:
“两室一厅,尽管比不上家里,至少比三院体面多了。不过你在急诊,这儿大概就是洗个澡,没空回来住的。”
“谢谢。”
沐辞淡然答道,自顾安顿着行李。陆羽黎回头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对了,我听说那位……蓝倾欢小姐对市三院印象不错。皓月基金在三院创立之初,是蓝氏率先注资。一周后是蓝氏集团的周年庆典,你需要钱,可以去碰碰运气。”
沐辞闻言,搭在拉杆箱上手一僵,旋即紧紧攥成了拳:
“我不需要。”
“想开点沐辞,”陆羽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眉眼弯弯笑道,“我问过骨科了,你的右手完全康复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虽然允许你在天华工作,但是没有手术,你拿什么赚钱?人生既然有捷径可走,何必舍近求远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陆羽黎耸耸肩,“希望你认清现实罢了。就算做一千台手术,比起蓝倾欢能给你的,也仅仅是沧海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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