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意难忘
“走啦，回我家。”
“嗯。”
蓝倾欢笑盈盈追在沐辞身后出了办公室，然而一名护士突然从分诊台跑来，焦急道：
“沐医生，急诊刚刚接诊了一位患者，情况危急，请你必须过去看一下！”
蓝倾欢闻言立时来了脾气，将沐辞挡在身后道：
“他现在下班了呀！”
“不，不是……”护士欲言又止，局促看向沐辞，“送来的患者，叫白秋华。”
白秋华。
沐辞心中一沉，几乎想都未想便放开了蓝倾欢的手，一路跑向急诊部。白秋华的病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出院至今已然月余，恐怕是时候，面对最坏的结果。
“宣布死亡时间。”
赶到急诊科的时候，护士已着手将纠缠在白秋华身上的各式仪器一一摘去。胶质瘤破裂，出血严重，回天乏术。他听着急诊科的同事遗憾地讲述病情，目光落在白秋华的身上，刹那之间竟觉出几分陌生。
这才多久，曾经熟悉的那个人居然瘦削成了这副狼狈模样——他几乎就要认不出了。记忆中的白秋华，即便承受病痛，即便身入沼泽，那都该是报以温和平静的笑容，春风化入眼眸，融尽世间残酷。
可现下，这个甘愿用心底的热忱拥抱霜雪的人，就紧蹙着眉躺在那里，痛楚与艰难，再也藏不住了。
雪白被单寸寸上移，直至覆盖住那具冰冷的身体，像一种无声的宣告。从前是他们亲口诉说世间百般遗憾，可最终，还是会由同行者，来宣告自己生命的终结。旁人常说，医生，是能起死回生的，是手握奇迹的一群人；却不知世上本无奇迹，所谓奇迹，不过是拼尽一切与死神和命运赛跑，孤掷一注罢了。
“抱歉，我们尽力了……”
急诊科的主治医垂头轻声说着，白桢站在一侧却摇摇头，甚至抬手拍了拍这位年轻医生的肩膀：
“辛苦你们了，我已经十分感激。我的孩子，他也是一名医生，所以我知道，你们和我一样，都是最希望他活下来的人。”
“白叔叔。”沐辞抬眼望向这位看起来依然镇定的父亲，他忽然生出一个最险恶的揣测，亟待求证。
“你是想问，秋华的病情为什么会恶化的这么快，对吧。”
沐辞不答，是默认了，白桢便兀自说了下去：
“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天华，经历过几次抢救，幸而有惊无险。近几天他总是时昏时醒，说话也……也开始胡言乱语。今晚他突然说，想回三院看看，没想到路上就……”
沐辞闻言怒意更甚，不顾旁人眼光厉声质问道：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才是最了解他病情的人！”
“沐辞你冷静点，白叔叔也很难过啊。”蓝倾欢连忙劝解，可惜盛怒之下的沐辞早已听不进去，他只想要一个答案。白秋华的死，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在天华的时候，他坚持拒绝使用任何生命维持系统，坚持保守治疗。他是想更平静的离开。”
白桢摊手如是回答，众人围着的那张移动床，亦终究被推离了诊室。
沐辞纵是百般悲愤，但他清楚，白桢没有说谎。白秋华绝不愿因为自己的病痛而拖累任何人，更加无法面对自己的无助与无能。
死亡，或许是解脱。
“沐辞……”
蓝倾欢还要再说什么，沐辞无心听了。他对着急诊科的同事道了一声谢，头也不回，夺门而去。
他本该随着那张移动床，送挚友最后一程。然而那于他而言，委实太过残忍。白秋华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外科医生，亦是他所遇到的最为善良干净的一颗灵魂，原本这样澄澈的一颗心、那般灵巧的一双手，能够拯救无数的生命，但现下，竟救不了自己。
天将亮了，微白的光芒跃出地平线，拂过街巷，照亮了花坛中几株凋敝的月季。沐辞忍不住探手去触碰花刺，直刻在指尖一道浅浅的伤口都浑不觉疼。
他一路走，一路就想起了许多事。
届时他与白秋华同时来到三院，见证彼此的成长，亦引为知己，为彼此守护着心底的赤诚。他天真地以为，哪怕今后分道扬镳，哪怕杳无音信，至少都还能共同为医学梦想拼搏。
而愿望，最后只能是空想了。
他从未怀疑过学医的初心，直到见证了白秋华的英年早逝——
手中纵有万千奇迹，到底还是给不了自己。
“沐辞？”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站得双腿僵硬难以行动，蓝倾欢才姗姗来迟，试探着唤了他的名字。
“我没事。”
沐辞别过头不看来人，自顾敛去眼中几许失意，淡然回道。
“好了，别逞强了。”蓝倾欢上前张开双臂抱在人腰间，温声在对方耳边说着，“我知道你难过，我陪着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倾倾……”沐辞忍不住转过身，将人揽入怀中。任凭鼻尖埋入蓝倾欢的发梢，泪水漫过她肩头，“答应我，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不会食言，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是，永远都不会。我怎么舍得我的沐辞独自面对苦难？”蓝倾欢抬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脊背，侧头吻在人耳垂，“沐辞，你就是我的奇迹。”
评论(5)